Sunday, May 29, 2011

藝術團體活化廳

被命名的飛翔法國人
【明報專訊】如果每年維園的燭光晚會是關於一件「不想回憶、未敢忘記」的事件,尖沙嘴文化中心雕塑下的零星白花束,就是在小聲訴說一個傳說,有人害怕事件被記住、故從開始就撲滅一切聲音的傳說。當日路過的你可曾疑惑,這具只有一隻翼的人物雕塑,為何要叫做「飛翔的法國人」?六四這個大日子,為何要向一名折了翼的法國人獻花?法國象徵的自由、折斷半邊的翅膀、紀念性的小白花,似有若無的關連,終須有人站出來說破。

文化界一直流行這套講法——「飛翔的法國人」,本名其實是「自由戰士」,1992年開始安放在文化中心前的廣場上,是法國著名雕塑家凱撒(Csar Baldaccini)為紀念六四死難者而造的。當年市政局需要在該處樹立一個裝飾品,因凱撒的大名,沒有深究他打算雕什麼就拍板,不料卻得到這樣一名「自由戰士」。出於政治考慮,不想該處成為支持民運人士的朝聖地,市政局就硬生生把雕塑改名為「飛翔的法國人」。結果,凱撒憤而拒絕出席雕塑開幕禮;我們的解放軍總部與金紫荊廣場彼岸,就多了一名「法國人」與它們遙遙相對。

避開民運議題強迫改名

傳說一直無法證實,因此只能為成文化藝術圈內口耳相傳的小故事。約在1998年間,開始有人發起每年六四到這雕塑前獻花。知情人樂於在支聯會儀式化的大型晚會以外,保留一個相對私密的想像空間;也有人曾經向政府相關部門求證,但不得要領。直至近年人們對公共空間與話語權等議題愈發敏感,有藝術家決定策劃一系列爭取「正名」的行動。

計劃在今年六四前夕為「自由戰士」舉行正名儀式的藝術團體活化廳,成員劉建華說,傳說的真與假,並不是這次行動的重點;他們關注的是,為何在如此重要的公共空間裏的一件龐然大物,市民對它的來龍去脈卻沒有過問的權利?透過提供與官方說法有別的另一個版本,藝術家希望揭示那些表面與政治無關的裝置、建築、地點,背後可能存在的脈絡,以及該處一些未被發掘的象徵意義。

他認為,當年雕塑的「被命名」事件實在是一場非常不民主的示範。如果要求官方由上而下去更正「自由戰士」之名是不可能的任務,今次的活動就要通過宣講故事製造既成事實,當大部分市民都改以「自由戰士」稱呼這座雕塑時,官方命名的霸權自然失效。

法作品多顧及對當地意義

對「自由戰士」來源背景甚有興趣的資深策展人及藝評人、中大文化及宗教研究系專業顧問何慶基,則從凱撒的創作背景、及雕塑本身的藝術特色兩方面,分析傳說的可信度。他指出,法國人向來以「自由信念傳遞人」的角色自豪,著名的紐約自由神像就是法國人送的。雕塑家應邀為某地方製作大型雕塑時,通常都會考慮作品對當地的意義。

凱撒在上世紀80年代已製作一系列關於有翼飛行者的雕塑,造型近似「飛翔的法國人」,而且主題都與自由有關,可以說自由一直是他關心的重要議題。八九民運遭受血腥鎮壓的消息震撼全球,凱撒其後不久受委託製作此雕塑,地點是香港這個曾積極參與支援民運、又行將回歸中國的城市,很難想像他會放一個毫無關係的「飛翔法國人」在香港市中心。

而在造型方面,無論「飛翔」還是「法國人」,與雕塑外觀對照起來都有點牽強。首先,該人物就沒什麼明顯屬於法國籍或法國血統的特色;而且他站在地上,只有一隻翼,既不在飛、亦不能飛。最多只能說是個折了翼的人,但人是不會有翼的,較易聯想到的是「折翼天使」。這是西方藝術中頗為常見的元素,象徵理想的失落與破滅。

但從這件雕塑看來,人物昂首站立、一根根鋼管構成的身軀結實硬朗、力量澎湃,僅餘的一隻翼也是蓄勢待發地向上伸展的,明顯是個理想短暫受挫,但仍把持期望、精神理想不死的戰士形象。

凱撒領事館同拒澄清

何慶基指出,眾說紛紜裏,凱撒一直拒絕澄清,香港政府斷然否認,法國領事館亦三緘其口,事件大概永遠是懸案。至於它是否應被稱為「自由戰士」,就只能讓公眾自行決定了。

文 林 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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